浏河只是苏南地区一县级市辖下的小镇,却因与一个伟大的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而闻名天下。原来这里就是明代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始发地。
浏河地处江苏省太仓市,与上海市宝山区毗邻。在一个早秋的风和日丽的早晨,为了探觅古港奥秘,我自宝山出发,蹬车沿长江口的堤岸向这个古称刘家港的目的地进发。
过了罗泾镇,就是江苏的地界了。只见不远处,一古建筑仿佛突然挣脱了那群树的裹挟,在微染秋色的掩映中突兀而出。近前观之,尚有几门铁制火炮排列于前,在那锈迹的浸润里积淀着岁月的沧桑。看碑上铭文,方知这里是历史上抗倭名将戚继光的一个指挥台遗址。如此在逼近浏河的地段,出现了这样一个古炮台遗迹,无疑在我的心头骤升起了一份进一步探古觅幽的浓浓渴望。
一会儿的功夫,我突然感觉到,一股似乎和着新鲜鱼腥味的特殊氛围正悄然围裹而来。只见河口处几幢特大的冰库巍然矗立,在长长的输送带尽头的出冰口上,晶莹闪亮的冰块源源涌出,自上而下地传送到河边的码头;一个颇具规模的渔轮修造厂,带着电焊的闪光,带着钢铁的撞击声,带着混着海蓝与铁锈红的色彩基调;河面上,成排成排的渔船云集于此,这一切似乎都在共同营造着一个渔港所特有的闹腾意象。是的,浏河港真的到了!
自然,要想了解昔日刘家港的历史和郑和七下西洋(仅有一次是从福建出发的)的详尽细节,还得先到浏河镇去走一走。离开码头约摸有十分钟的时间,我已经走在了镇中心的大街上了。无疑,新时期改革开放的发展态势也给这一苏南古老小镇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在被称作“郑和路”的大街上,几幢造型别致的金融、电信大楼拔地而起,几家企业的门面也设计得风光无限,在复兴东街上,则是鳞次栉比的商家和熙来攘往的行人。
人往往有着某些异样的癖好:司空见惯的,再怎么样也会习以为常,从而失去了应有的引力;而久违了的却又将成为眷恋并为之探索的新目标。我就似乎对浏河的老街更感兴趣,搞些速写,它似乎又能提供更多遒劲有力的线条。何况,我还是带着考察浏河古港之谜的初衷来的。
于是我发现,与复兴东街热闹的景象相对照的是老街的极度冷落。但这冷落倒也自有冷落的妙处,那些起码有上百年历史的旧街老屋,狭窄而幽深,狭窄到在楼上一伸手几乎能触及到对过人家窗台的程度。那石灰斑驳的墙面、烟尘熏染的梁柱,那尚能辨认的老店门面、依稀可见的繁体正楷,都在宣示着一段古色古香的历史。
在这犹如“一线天”的旧街上,竟然还开着一、二家小杂货店,经营着虽已搁置许久,却很难在大街上寻觅到的小商品。这不,你兴许发现了什么,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这店主跑哪去了呢?这似乎又加深了一种萧条的况味。于是我开始打量起店堂来,那旧时的门面、老式的布置,连同堆满灰尘的商品,恍然使人产生进了一古时商号的联想。
还是对过一位老太热心地帮我从几十米处的一个地方请来了店主。那是一位中年妇女,从她的表情中可以揣摩出,她对我这样一个穿着还算时兴的人竟然肯光顾她的小店而感到意外。
由纵横交错的几条老街组成的建筑交响曲中,却也缀有一处由典型的西洋建筑构成的突出音符,这里设有太仓市的一个华侨机构的分部。浏河毗邻上海,地处长江口要塞,历史上受到一些海外文化的影响,原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思维一下子又跑回了现实:我今番的文化探幽可是古刘家港呀!
但是,我照“按图索骥”的常规经验,在宽阔的“郑和南路”上却找不到郑和下西洋的任何遗迹。无奈,我就在一处街道的拐角边上问起一位摆地摊的年长者来。原也是想随便问问的,我想,这种做小本生意的人对什么文化遗产之类的东西是不会有什么兴趣的。岂料,老人竟如数家珍般的熟悉,表情中甚至不时地流露出一丝的自豪。这里的百姓还记着郑和这位历史人物哪!我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愧疚。
按老人的指点,我来到了位于迎福桥一侧的一个古建筑群前。但见,在粉刷着杏黄色的围墙内,一团充满着宗教色彩的气氛渲溢而出。正门上方的牌匾上,大书“天妃宫”三字。我当即纳闷起来:这儿明明白白的是一个宗教信仰的朝圣地,哪来的历史人物的缅怀处呢?
进了宫门,当大殿前一尊由锚链与罗盘的形象构成的雕塑凸现于我的眼前时,方知这里确是闻名的郑和纪念馆了。这大殿很独特,它分为上下二层,下层殿堂内,在绘有七下西洋史实的大型壁画的衬托下,是郑和的彩塑坐像,约有三米高,人物头部微昂,双面炯炯,手握一卷航海图,一副高瞻远瞩、志在必得的姿态。让人肃然起敬!大殿的上层,陈列着郑和七下西洋的有关文物、文字记载和图片等史迹资料。在楼上右侧的厢房内,可以看到一尊如真人般大小的天妃坐像。
在天空已染有暮色的当儿,我开始返程。看着河道内的船只缓缓地循着当年郑和的庞大船队曾经驶过的水道,来到了辽阔的长江口水域。我望着暖色融融的天空、金波粼粼的江面,不由得陷入了对历史和未来的深深遐思之中:啊!神秘的浏河港,连同那曾经有过的,迎送英雄船队浩浩荡荡越过的壮观场面,至今仍在人们的心中魂牵梦萦;而今的长江三角洲,又已经成为太平洋西岸那翻天覆地大发展的前沿热土,不仍在锻造着新的创举与辉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