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反击战胜利结束已经四年了,我却一直没有忘记云南边境那个小火车站。
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我在小站上车。车厢里大都躺着重伤号,我是车上唯一的轻伤员。我把头伸出窗外,毫无目的地用手接着外面飘洒的雨。就在这时,我发现月台的栅栏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小孩,正在向我招手。
我趁跟车的军医不注意,赶忙跳下车。原来这是个苗族小姑娘,有八九岁光景,穿着单薄,赤着脚丫,一件大人的蓑衣披在肩上。见我到了跟前,她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仰起脸问到:“你是伤员吗?”我指一指自己头上缠着的绷带,点点头说道:“是呀,你有事?”她没有回答,却低下头,迅速从身上取出个塑料包,放在我手上。打开小包,想不到里面竟是十粒珍贵的治伤的天麻。
我吃惊地望着她。
她笑了,脸上露出两个动人的小酒窝。她用手比划着,说:“一次只用一粒天麻,先碾成粉末,然后和鸡汤——最好是乌鸡汤,那样更补。”
我问道:“你家住在哪?”她看着我,说:“云岭寨。”我问:“云岭寨离这儿远吗?”她用手指着车站后面的山说:“不远的,翻过这座山,再过两条梁就到了。”我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那雾蒙蒙的山脚下果然有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这时,火车要开了,车上的军医大声喊我上车,我转过身来,把天麻递过去,非常感谢地对她说:“小妹妹,谢谢你,但这天麻你还是拿回家吧。”不料,她像触电似的一下推开我的手,露出惊愕的目光看着我。我对她说:“我不能收,这是我们的纪律呀。”她急了,说:“不,不,不,这天麻你一定要收下,要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山寨人……”说着,她的眼圈儿红了。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也禁不住润湿了。我又极温和地对她说道:“这天麻我不能收,山寨人的心意我领了。”最后,我还是把天麻还给了她。她失望了,只见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流下来,汽笛鸣了,我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怅然转身向车门跑去。车启动了,他仍站在栅栏外的雨中,不住地向我摇着手里的天麻……
一晃四年过去了,但那小姑娘的影子总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闭上眼睛还清晰地看见她挂着泪珠的脸庞。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后悔,我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原谅我。